齐白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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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写什么,你看什么。

【魏白/江湖】归

*he,全文5.4K,可以说是黑道,我更喜欢叫它江湖

*全文由ooc和私设构成

*祝你今天好运

月亮还照在屋子里一地七零八落的瓜子皮,还有几瓶歪了倒了一地的九度,地板黑得发亮,瓷砖翘起来都长这样,一九九八式的复古。房间角落遭了耗子,碗大一个洞,魏大勋之前叫人来清理,小孩儿说对不起啊大哥,西安那一块儿房子都一个样,实在没找到这里。是啊,昏黄的灯晃着年久失修的柏油路,过来的路上摆了两个摊,一个写着开锁换锁,一个写着半仙算命。龙盘虎踞西安城,萧条和破败不属于那城墙,这钟鼓两楼,攒地拔起大红柱,三笼红灯挂。只在这里,满心满眼。

一七年打头的光景这里是要强拆的,魏大勋带了五六个人牵着七八只狗,很硬,往开发商办公桌上拍了个瓮响,说,你非要拆啊?那你拆吧。都是为了赚钱,我不怪你。问题是我老婆不在了,万一他哪天回来找不到家,我把你全家杀了,你怪不怪我呀?

晚上魏大勋做了一梦,醒过来的白敬亭抱着腿坐在床边上发呆,他向来这样,腿会发麻。白敬亭本来就很白,那一点儿月亮照着脸上,轮廓迷茫成一团。白敬亭说,你怎么也醒了?

魏大勋一激动从床上腾起来,这下彻底醒了。

“开门!”熊梓淇抱了件酒把身子门靠开,胡一天没有帮忙的意思,一只手提着小龙虾一只手翻新闻。魏大勋穿了件灰不灰黑不黑的毛衣坐在电视机面前吃甑糕,声音放着纯听响儿,不然显得太寂寞。“我们给老年人送温暖来了。”

胡一天这才把手机揣兜里,伸手把门碰上,熊梓淇瞪了他一眼:“要有这个手刚刚干嘛去了?”

魏大勋看这两活宝一眼,踢了踢脚边儿的啤酒箱子:“要你们两给我送温暖我早就死在这儿了。”

熊梓淇嘿嘿一笑,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挨着魏大勋,支使胡一天去拿两个碗来装小龙虾,又嫌弃地拿着魏大勋的筷子翻了翻甑糕:“我见你,你天天在吃甑糕,这个玩意儿真是齁甜。”

熊梓淇的咬字是很精准的,西安人叫jing糕,就是尾梢的东北味太浓。胡一天把其他的东西,什么瓜子盐水毛豆没吃完的甑糕更有甚者半个月饼,扫到一边,把两大碗小龙虾放中间:“大勋哥,不是我说你,你这也太不讲究了。”

“别整那些没用的,我一个人住我讲究什么。”魏大勋懒得再看他们一眼,把一次性手套戴上开始剥虾吃,“你们两没事儿干吗?闲的要死。”

“魏大勋同志,注意一下态度,过于冷漠了啊。”熊梓淇夹了块甑糕,咬了一口扔到垃圾桶里,始终接受不了,“你怎么回事儿,这也太甜了。”

“我们孤寡老人心里苦,还不能在嘴上讨点甜头?”魏大勋皮笑肉不笑,三个人脸对着脸,过了一会儿都转开了。乱弹《三滴血》唱到晚春遇春夫妻离散,魏大勋已经灌下去半瓶酒。

“你有多久没去过钟楼了?”熊梓淇问了一句,胡一天恨不得踹他一脚,又怕动静太大,就伸开腿踩了熊梓淇的鞋面,熊梓淇吓一跳,“你踩我干嘛!新鞋!”

魏大勋看着他们两就笑了,就是这笑里翻来覆去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:“一天你慌什么,我都不慌。不想去,我就不去,一个人去那儿没意思。”

没混出点名堂来的时候,魏大勋和白敬亭老爱去钟楼。有时候去不在上面,在南门上,白敬亭会拍照。白敬亭拍好了,把相机拿过来给魏大勋翻,说:“你看,漂亮吧,西安真的很漂亮。”

魏大勋跟着笑,他其实比不上白敬亭那么有浪漫情怀,要是人不多,他会凑过去讨要一个吻,白敬亭的下巴很软,:“好看是好看,但没有你好看。”

魏大勋后来最讨厌过中秋,月饼送过来的推了一屋子,多好月圆夜,照着整个西安城人人都有伴,魏大勋总要把最大的月饼取出来拿刀分开。反正这样显得不可怜,那总归是两个人也吃不完的分量。

吃不完,就吃不完吧。人生不如意不圆满事十之八九,你也没办法,怨怼也怨怼过了,难受也难受得要疯了,怪也怪不着谁。怪你吗?怪你……不小心,算了吧,都受到教训了。

你啊我啊。魏大勋和白敬亭。都算受到教训了。唯有这西安城,不破不败,钟楼之上朗朗乾坤,天清月明星稀,所以不去,看了就心悸。

整西安都知道,魏大勋转性子了。

也是。怎么能不变呢。东北吉林这一系,他魏大勋向来是最好说话的那一个,又岂止是如此,他更谨慎。倘若是一个人,自然是命一条随时能豁出去了,可不是吗?这一行最怕动感情,逢场作戏一点情一点爱,浅尝辄止,只要能及时止损都不是问题,但用了真感情,就是弱点了。理性上不允许,但感性上过不去,被别人牵着手,命都不要了却平添些负担。这滋味不好受,魏大勋知道。

但这和痛失所爱比起来,又算什么。

你好说话,讲体面,从不来不撕破脸,心里有谱却从来不露凶相。所以没有人愿意帮你,你太弱小,别说你爱的人,连你自己都被轻视了。你不争不抢,不夺不念,从来没有太大的野心,所以没有人怕你,因为你没什么好怕的。

那天晚上魏大勋在城东吉林一系的老宅门口整整跪了一夜,一直跪到心如死灰,一直跪到耗子跑了大雁飞了,西安城的太阳又升起来,烧灼了半边天,整个西安城都是暖的。魏大勋的膝盖倒是冷得发抖。

整西安都知道,魏大勋转了性子。本以为没了白敬亭,魏大勋到地狱里走了一遭,从此该站不起来了。不为断他左膀右臂,不为别的。只为他心死。这一招一式非常独,这种滋味偏要魏大勋拿命来尝,尝完不死,也是行尸走肉。可谁又能谁想得到,那一天天亮,魏大勋跪在城东老宅门口早已心无悬念。

他用了多久,或许是一年,准确的说是九个月。韬光养晦,二十四小时掰开四十八小时来用。荒废了的生意重新回到正轨不容易,耐不住魏大勋肯发狠,请了熊梓淇和胡一天来打点。城东基业在西安各门各派大大小小鱼龙混杂,算不上最深的,但吉林一系在西安扎稳比其他的地方都要早。东北各系之间常有摩擦,暗地里谁也不服谁,这下显出魏大勋的本事来。你说想造反,从来只听说过找志同道合的,谁又能想到,找伺机而动的狐狸。不怕吉林一系被我败了,只要你们心里痛苦了,吉林是不是城东最大,是不是让东北其他人帮忙就等于让他们趁虚而入了。你别说,我魏大勋还真不在乎。

魏大勋一心直捣黄龙,一边要拿了城东苑里的堂子,一边自己带着人一路杀进老宅。门口的人知道是魏大勋,一时没反应过来,看满脸的狠戾,才要按下戒备,之后就被魏大勋的人拿下了。

魏大勋还是很讲道义的,让老不死的坐堂屋正位,自己坐的偏位。魏大勋照例是那么笑,连语气都没什么变化,话不含蓄,说您把这杯茶喝了,宅子就算易主了。

在座的都听懂了,魏大勋何止要这四方屋子的四方天,他要的是整个城东,他要的是斩草除根。老东西把眼睛睁开:“魏大勋,你疯了。你就不怕城东败在你手里,被后人谩骂,被同门钉在耻辱柱上?”

“那就败了,又如何?”魏大勋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,“事我做了,后人如何评说是后人的事。我现在不在乎这个了。以前我最在乎这个的时候人人都当我魏大勋是个蠢货,是块跳板,是个靶子,您不也是一样的吗?您不想城东就这样败了?”魏大勋笑了,攒了一年的那口气,终于在今天,沉冤昭雪,“好啊,求我。”

“求你,算我求你。”

“去年的今天,白敬亭在东苑门口被带走。那天晚上我在您门口跪了一整夜,我整整磕了一百个响头,我说,爷,我求您救救白敬亭。你始终不肯。”魏大勋把茶杯捏起来往地上一掷,瓷片崩了一地,划开了罩住情绪的那张鼓,“既然您不想喝,那就不喝吧。可惜你算盘打得太烂,千算万算反倒把自己算进去了。倘若我不是一个人,我一定会一样安分守己,不争不抢。”

“我给过你机会,但你不肯。”魏大勋说。

人们只知城东易主,从此再没有李家王家,只有魏氏一门。但别人不知道,魏大勋走出老宅的门,天边有新雁疾飞。春令才到,天地回转。

白敬亭,你什么时候回来。

“你再惹我,我肯定不回来了。”白敬亭说。

魏大勋摸着拆下来的弹夹,脸上的神经在抽搐。刚刚一群人不欢而散,白敬亭情急之下发了火,魏大勋拦了一下,意思是犯不着红脸。

“我没惹你,你凶他们也没用,他们心里就怨恨你,对你有什么好处?”魏大勋把刀用拇指弹开,从表面刮下来一层细碎,“你越生气,他们越觉得你沉不住。”

“我要这么沉来干嘛,我又不是茶叶,我还不能浮起来了?”白敬亭火气大,看魏大勋那个习以为常的样子,脑子更是嗡嗡响,“我生气为了谁啊?合着就让他们这样?有事钟无艳,无事夏迎春。这些脏的累的哪样不是你干?凭什么好处都让他们捞了,坏人都让你做了。你就由着他们欺负吧,魏大勋。我都没这么欺负过你。”

“那就欺负吧,城东大局重要。”魏大勋把弹夹往桌上一扔,起来把白敬亭圈在怀里,“再说我哪儿能给别人欺负,不是还有你吗?你这么厉害,谁敢欺负我,你还不把他们都收拾了?”

“厉害啊魏大勋,长本事了,知道拐弯抹角地说我凶了?别人欺负你,关上门你就欺负我吧。”白敬亭轻轻放了个拐子,又挣扎了一会儿,奈何魏大勋力气实在是大,“魏大勋!你放不放?”

“不放。”魏大勋把脸埋在白敬亭肩窝里,声音很闷,“我放了你就要跑。”

白敬亭给气笑了,笑完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了:“我跑哪儿去?出了这扇门哪儿都不是我的家,我在西安无处可去。你每次都这么说,要不就是城东重要,要不就是罗爷对你有知遇之恩,这么多年忠心耿耿,没有一句怨言。我们早就还清了。”

“说起来容易。”魏大勋叹了口气,又捏了捏白敬亭的手,“做事情讲究循序渐进,要是我一下全变了,罗爷肯定觉得我有别的心思。白敬亭,我要的不多,荣华富贵我不求,声名显赫我不要,我现在就想和你好好的过日子。”

两个人后来都没说话,魏大勋把白敬亭的脸掰过来仔细地接吻,因为都沉默着,这个过程被拉得十分漫长。魏大勋很喜欢接吻,那种硌着牙齿的细微声响,来得何其实在。九分快乐,藏着一分隐秘的深情。

在床上躺了一会儿,白敬亭突然想起来东苑还有些事没处理,翻过来咬了魏大勋一口,劲不大,咬得下巴。留了个新鲜的牙印。跳下床去套了件外套,一边说:“我明白你了,但你下次也稍微凶一点儿,一点儿就行了。”

理完领子又退回来床边,亲了一口脸:“我去东苑拿样东西,你随便叫个外卖,等我回来肯定饿了。”

“行,你早点回来。”魏大勋说完这句话,白敬亭已经关上了门,那句好始终没能有回应,被挡在门外进不来,被夹得稀碎。

那天魏大勋等了很久,白敬亭却没能回来。

熊梓淇和胡一天到东苑的时候,白敬亭已经被带走了。

城西的人想蹲的没有蹲不到的。他们一个个都是土生土长的西安人,操着最地道的陕西话。看起来并没有多凶神恶煞,打过交道吃过亏才知道什么是地头蛇。你说有这么一帮人,他们不仅比你更了解西安,摸着护城河的水长大,爬过城墙的壁,坐过上桓的石,见过初春的灯,他们比你更狠更脏,你怕不怕。

怕,怕死了。

魏大勋接到熊梓淇电话的时候,正准备出门,熊梓淇很急,非常急。明明每一个一个字魏大勋都听得懂,连在一起魏大勋就怎么也想不通了。熊梓淇说:“大勋哥,白哥拉了城西的一个火车皮,现在已经被带走了。”

白哥,哪个白哥?又是城西,怎么会跟城西扯上关系?什么火车皮,城西的火车皮,难道是……“你他妈把话说清楚。白敬亭为什么要扒城西的火车皮?”

“他们说……”熊梓淇哽咽了,不知道话该怎么说,脑子全冰了,魏大勋和白敬亭的情分,他是见过的。怎么开得了口,怎么做这个恶人?胡一天把电话抢过来,“大勋哥,是罗爷。是罗爷让白哥去卸了城西的货,白哥手脚太利索,做得太干净,那批货转眼运到云南去了……城西一定要拿白哥,大勋哥!你快去老宅吧!”

魏大勋疯了。

开车到老宅的路上脑子里一片混沌,什么也想不起来,什么也感受不出来。直到跪在老宅的门口,他说:“罗爷,我求您,您救救白敬亭吧,我为城东鞠躬尽瘁这么些年,从来都没有贪过一样东西啊!”

罗青云说:“我告诉过他,这是有风险的。可是他太想赢,小魏,这怪不了我。如果你非要怪我,不去怪你自己没有能力。”

世界在魏大勋重重磕下去的那个响头里分崩离析,这一跪,跪碎了全部的尊严,所有的脸面。他什么也不想,什么也不说。

那一刻,魏大勋不求活,他求死。

“我们不都有野心吗。它会带你到你该去的地方,如果不够高,那就说明它还不够大。”白敬亭说。

后来白敬亭不在的日子里,魏大勋总是翻来覆去地想到这句话。他分不清,到底是白敬亭的野心不够大,还是太大。事实上他怨无可怨,城西不能吃哑巴亏,白敬亭该被拿,这是道义。魏大勋已经铲除了该铲除的,也把白敬亭想要的握在手上了,不会再被欺负了。可魏大勋并不快活。

别说快活,只想过活。把罗家这块牌子砸了,就算是除了心头之恨,魏大勋还想着,等白敬亭回来了,就该高兴一会儿。

魏先生成了城东一家独大的新主人,也能和城西那一家平等交流上了,但魏大勋没去过,连旁敲侧击也没有。他知道,城西不会对白敬亭怎么样,找个民国时候关官的房子,把人养起来,也不管折磨他的。

该得到的教训,一是不够杀伐果决,二是不够坦诚相对。魏大勋和白敬亭。

其实再高的墙也该困不住他,再硬的锁也该挡不住他,可是白敬亭没有回来。那么魏大勋也明白,白敬亭给自己也给魏大勋留了些时间,都能再老了一些。我不再顾全大局损己利人,知道怎么把整个西安的春天尽收眼底。你不需再拿着一腔子血动辄就要跟别人拼命,明白怎么于城墙上桓青天之下看云卷云舒。

那就随你。

冬日的午后西安,这是还没供暖的时候,魏大勋叫人搬了张凳子在老宅朝阳的堂子里。那天没听完的西安易俗社乱弹《三滴血》,好几个月魏大勋断断续续地听,终于听到了晚春遇春夫妻团聚。

昨天晚上他上了一次南门,城墙围起不夜西安城,他找回了白敬亭最开始那个相机,学着从取景器里看钟楼,也看城墙。魏大勋找到了很多自己没见过的照片,大多数都是白敬亭拍的魏大勋。魏大勋觉得,他好像老了一些。唯有这西安城,在没有光的黑夜里,借着车流如织,都能熠熠生辉。

魏大勋闭上眼,仿佛这些年的时间都在西安暖光里过去了。听见春天在醒来,听见步履里的乾坤。江湖之大,浮沉随浪,魏大勋不信,往水潭里抛了些石子,只等一个气泡。

“大勋,你该是很想我。”咕咚。

【全文完】

*狗: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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